青岛风大,长年风大,总是不知疲惫劲道异常。在八大关的第二海滨浴场、在馆陶路的汽车站前、在湛山寺后的山间、在中山公园,甚至是在每一个小区里和工厂中,时常也会刮起风来,只要刮起来,就会没日没夜、没冬没夏地持续,不知道要刮到什么时候才休止。由初春到盛夏,经金秋、至隆冬,被这周而复始力道遒劲的风捶打得久了,居然在心里捶打出了诗情画意。
三月下旬,樱花初绽,粉妆腻腻、神采嫣然,但气温仍然瘆寒,转暖尚需待到月余以后。要知道,青岛每年四月五日才停止供暖,据此足以想见三月的青岛冷况如何。在劲松七路上顶着寒风呵气成云,走过街边繁锦压枝的樱花,看到花朵们在不绝如缕的风中颤颤抖动,红如霞、粉若脂、白似玉,我一时心中吃惊、欣喜俱来,随即又泛起忧伤和不舍,这些花儿怎么能够在如此寒风里撑得长久呢。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青岛初春的樱花又何尝不是呢。
弯腰从树下干燥的土地上,捡起一瓣被吹落的花瓣,攥在手心,如同它是从我心间落下的一样,满是心疼。这初春里欲暖未暖的寒风,仍旧凛冽如刀,吹得劈头盖脸、毫无顾忌,于是青岛大多数的羞怯樱花,总是夭坠在芳华初绽的时候,殒落于春寒未净的节气。
到了四月,青岛郊外崂山浅缘仰口的樱花也先山外、后山内地渐次吐芳,每一株都是扎根在见缝插针的微小土壤上,立足之地周遭全是石块。而仰口是山风和海风常年争斗的战场,呼呼厮杀彻夜不绝,害得我整宿无眠,总担心明天一早起床,窗外的樱花已经被狂风给连根拔走,只留下光秃秃的石头。
二〇一六年三月间从青岛出差到上海,在人迹稀疏的长宁区通协路上,看到两旁绿化带或是楼宇间的花园中,广玉兰、炮仗花、芭蕉、木芙蓉还有各色樱花,清香氤氲、葳蕤流光,娴静欣然地绽放在明媚柔和的春光里,一派矜持沉醉气息。这里才是花儿该有的处所啊,这里没有青岛初春的风,这里有弄花香满衣的情致。于是我推后工作,犯傻般在街边的花园垂手正立,端详良久,卖命样地深长呼吸清香四溢的空气。
七月,青岛正是骄阳如炬、蝉鸣如雷的时候,灼热的风浪像是冲锋的士兵,前后相继地扑在身上,穿透衬衫,烤干了汗水又烤出了汗水,循环往复。熏风裹挟了生腥的尘土气息,钻进鼻腔,冲撞胸膛,撞得我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傲慢顿生。海尔工业园里的白杨叶子在风的鼓捣下油亮油亮地沙沙晃动,像是鼓掌、像是合唱、像是在互讲手语。劲松三路上国槐的碎小叶片被阳光和风浪揉搓得蜷缩微曲,愈发内敛。
十月,国庆长假,寒意初萌,无论是在栈桥看海景、在石老人挖海蛎子,还是在雕塑园边数浪花、在五四广场眺望帆船,海风的吹拂已经令人不能长时间承受,容易吹痛眼睛、吹红耳朵,吹出咳嗽和喷嚏。
这个时节,更适合在鲁迅公园的石头上临海而立,静静聆听海潮永不停歇地随性歌唱,静静感受海风无休无止地抚动发鬓和衣衫,静静一任寒凉的息味透过衣衫长久侵袭身体,直到又冷又饿,被硬生生灌满一肚子诗意。
十二月,如果遇到落雪的日子,雪就会被风揉搓成一颗颗坚硬的冰晶,楼梯口、大门口、巷口、十字路口等人们行走的要道,往往都是被风和雪给守住了,一旦有人走过,风就会像墙壁一样压过来,让人不能前进,再把雪粒子灌进衣领。我曾有几次夜间下班,在海尔创牌大楼的南门,一出门就愣生被青岛冬夜的风又给推搡捶打了进去,因为实在无可奈何,呼吸逼窒,喘不过气,穿不过风墙。海尔创牌大楼吸风纳气的风水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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