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梧诗歌九首
◎平安夜冬藏，在时光之外的空间布满灯火这是年东方的平安夜希梅内斯的忧伤还藏在底层空间里探问面纱后的星光。艾略特的夜带着牛排味浸入到画布里。只有侧卧，三个男诗人与一个女画家把行走移到脚印上来爱，灯很暧昧揭开一层层的薄雾，背对着水声露出肩膀我们喝掉咖啡，各自的小资情调，与绿植有关。我们的谈论是墨汁，在倾听寒冷，和日子的变幻我们放下，擦掉笔名，披头散发回到时间之内被风吹回，就像多年前，各自抱着石头入眠被爱过的人善于隐形，爱过的人多于逝去一只鸟硬了翅膀，飞入了黑暗◎年：门那年粮食匮乏，我是最后的一粒谷子打开一扇木窗，引来麻雀和它一起冲出被大雪堵死的柴门那年没有钟在计时流浪在重复，麻雀的命也只是疲于奔波我站在野外；植物长在土地的裂缝间只剩躯干，刺向空中田野现不出庄稼所忆，雪却盖住脚印那年时间很慢，草屋隐入白色它建造了简陋的床具、棉被和一碗野菜粥也拉长了油灯下的针线被母亲唤回的麻雀吞下谷子，我吞下一本本书大雪吞下少年的烟雾。那时有犬吠填补了空荡荡的视线，石墙堵一道黑门把那年的冬堵在门外像村庄的瞳孔◎与冬夜的距离若灯熄灭的晚一些，一定有燃烧出的咳嗽声能够守住深夜的，一定是我的母亲在乡下，在草屋，温度是慢慢下降的舍不得烧的火炉会熄灭。关节里多余的骨刺会伸进深夜一寸，再伸一寸会刺醒屋外：已经没有肉体的草垛藏几只麻雀。天井的冰冻会加厚几分也刺醒此时此刻的我在暖气里辗转反侧，在深夜里失眠窗外的雪藏在风里风用去了我的睡意，替我测量城市与山村的距离它每走一步，雪会覆盖一步吹到草屋前，我就能听见我的母亲埋在夜里，不肯说出一个冷字◎母亲的名字母亲姓田，但没有名字。姥爷姥娘早逝连小名都没给她起，生日更是不知道那一天村里办识字班时，八路*戴眼镜的那个教书匠在芙蓉树下，给母亲起了个芙英名字母亲认不清几个字，却学会了纳鞋底做*装每次将物资交到部队，就签下歪歪扭扭的名字嫁到崮山村后，村里人叫她孙家媳妇生下我们几个孩子和村里其他妇女一样，村里人叫娃他娘年全国人口大普查时，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当时母亲记不准芙字落户口的办事人员就写下了田夫英但母亲却写不出，一直活在田间地头和三间草房里现在母亲八十多岁了每次回家，我都会喊出母亲一生的名字那就是：娘◎镜中人唯独不敢想你。关门，开窗，星光在夜空干透有时挑逗胸，有时嫉妒弧线没有医生，我是病人，没有病人，我是医生没有那些年，我是一把野草空两亩地。空一面镜踩着碎片，我现在仍旧血流不止◎草民上面是草，中间是压扁的日子，支撑下面的才是躯体：瘦、小，更像是中年后的我我只是一介草民，按节气谈及庄稼与粮食我爱小麦、菠菜、大蒜、荠菜的绿叶以及地里钻来钻去的蚂蚁我怀揣春种秋收，和一把咬碎的种子能识别的是一些纸币和一日两餐，星空对我是最美的诗，可以加入我的欲望也可读出小酌一杯后的星光哪怕很弱，弱到玻璃中，我也能敲碎它们去温暖一块地、一间草屋，简单，温情脚步印在每一天山路、土路、街巷然后，测量出草民的重量，抵挡住一阵接一阵的风◎喜棺砍倒院子里的梧桐树，足够做十页木料三页顶盖，三页底，各两页邦至于前后档只能锯掉唯一的槐树，付给木匠的手工费和油漆费花尽了一生积蓄和救济金一生从未离开农村，与泥土为伍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基督，却信风水信做喜棺，修喜坟，能安顿好来生王大爷咳嗽更严重了更像一只蚂蚁，晚上爬进去睡觉，不盖顶早上从棺材里醒来有次，儿子帮他盖了顶，订上了两个木订◎麦地埋下一米七高的身体是麦地父亲生前撒下麦种，结出一茬一茬的麦子反复念叨麦地的是关节疼痛的母亲吞下一粒粒旧麦子，走不到麦地进城的我抓一把麦子做路费一副瘦小的身躯不够爱麦地三分麦地，成三份每一份都挂一块泥土，有麻雀在飞◎父亲的锤头父亲敲打钉子，锤子一次次撞击土墙落下的泥坯盖住了室内的光每一次总有旧物在哭，旧物都需要归宿有次逃学在家的我也被锤子砸哭有次羊也哭，羊骨炖汤，羊肉换了我的学费那些一件件挂上去的蓑衣、草帽、镰刀都被锤子砸在泥坯上不哭的是墙面旧画报，画中人在挥手他挥手的姿势不如父亲有力，却一直挥着他手上只有红皮书，却掌声与鲜花并存。而沉默的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挥不动锤子很久了。草屋摇晃着，没有锤子敲打屋内出现了新的裂缝。那天我看见锤子落下来打碎了父亲的脸，我捡起锤子把父亲装进黑白相框让蜘蛛网守住它们。可墙上的泥还在一块块滑落在墙角处，锤子早瑟瑟发抖，它身上压着蓑衣、草帽、相框那张画报最后才落下，盖住了锤子不安分的心诗人简介
孙梧，山东蒙阴人，中国作协会员，《诗民刊》主编。诗歌曾入选多个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崮乡叙事》《背面》《孙梧诗选》、诗合集《辛卯集》。现居临沂。
本期约稿：古筝编辑：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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