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村,曾有一些花树长在我的心底。
村南王家拐角,栽着几株水杉,身形修长,站姿挺拔。每至深秋,细长的羽叶从树上无声飞落,在树根周围的黑泥地上铺上一层深红的美丽。
那水杉旁的水沟,曾沿着村外的农田逶迤入河。我惦记那曾经的年少,用泥土石块筑起最简单的堤坝,在沟中截出一段来,用手或者借助个破搪瓷盆将其中的泥水舀出,沟底便逐渐显出小生灵们隐隐绰绰的模样来——别急,双手一合,先将那容易闹腾的泥鳅和鲫鱼们一一捉来桶中,然后双手往那浮泥底部轻缓摸去,手指触及那些藏匿在淤泥中的*鳝、螃蟹甚至河鳗,每每都是惊中有喜,令人激动。偶尔也有五彩斑斓的水蛇躲在一旁,胆大的少年轻巧地扣住七寸,一甩而去,若无其事地继续……不知何时起水沟渐渐淤塞,便再也没有鲫鱼、螃蟹从江河里溯流而上了,只有那几株水杉,依旧在时光与风雨里眺望南方……
村西有片小竹林,就在张家大宅院外,守着院角的一隅默默生长。若你在微雨的*昏,穿着淡淡的青衫,走过这石墙瓦房间的小巷,眼前竹影婆娑,竹枝摇曳,风吹竹叶沙沙,你也许会疑惑自己是否回到了百年前的民国。
那串起竹林和晒谷场的小路旁,曾有一道木槿篱笆。木槿是江南常见的植物,旧时江南的习俗,每当夏至时节,人们采木槿叶在温水中揉捏出泡沫来洗头,据说可使头发乌黑亮丽。木槿花可以从夏开到秋,但是每朵花的花期却短至两三日,所以,木槿又有朝开暮落花之谓。每年木槿花开的时节,打这条小路经过,总可以随手捡些落花来,若是感性的女子以木槿朝时之饱满灿烂观落幕之孤孑枯萎,怕是要心生几分黛玉之愁吧?宋代的杨万里却将木槿花开当做农家乐事:稻穗堆场谷满车,家家鸡犬更桑麻。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
夏天的中心广场开着令人爱怜的荷花,入秋后,只留些残荷于水上。然而渐入深秋,中心广场的水岸旁,却开着几树木芙蓉,花形大方,花色粉红,花蕊淡*,映照水中,尤为夺目,倒应了白乐天的那句诗:“莫怕秋无伴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老家院子里也曾插活过一株木芙蓉,就在原来的厨房外、鸡舍旁。许是沾了鸡舍的光,那株木芙蓉长得滋润,枝繁叶茂,比我还高。花开的时候一朵连着一朵,前花还正娇艳,身后的花苞早已跃然待放。在深秋时节,芙蓉花开独得潇洒十分。苏东坡有“千树扫作一番*,只有芙蓉独自芳”之句赞之。
可惜的是,现如今老家院子的泥地都改作了水门汀,反而需要在角角落落装点些花盆种些长不大的花草,在鱼缸中养些精致的小鱼,以此纪念童年时曾经习以为常的花木虫草了。
写于年10月16日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张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