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人们对花卉文化的欣赏由来已久,以容器插花的艺术形式,便是从广义的花卉欣赏中独立出来的。
由最初日常之事的折花佩戴,至佛教供花的出现,再到将其置于容器之中,进行欣赏把玩,经过诸多因素的影响,插花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愈加亲密,呈现出世俗倾向。
直到今天,插花已经演变成一种独特的技能,一门独特的艺术文化。
那么,插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
01源起——原始至先秦
早在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被花木那蓬勃昌盛的生命力,和丰富多姿的形态深深吸引住。
他们爱花、尚花,且将自然界中看到的花卉纹样,刻画在陶具上进行烧制,殷切盼望着我们的族群,能够如花般不断地繁衍盛大。
随着社会的发展与生活的进步,我国先民们对于自然美的认识、利用和转化,逐渐延伸到生活的各个方面。
年,浙江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了一块碎陶片,上面刻画有一长方形器物,栽一株五片叶万年青之类的观赏植物(一说是蔬菜类),这可以看出,当时先民已经有意识地将野外植物移栽于家中,这同时也是观赏花卉种植的萌芽。
人们将摘下的花草,插于发髻、冠冕上,点缀于衣服上,以此作为日常装饰,或被赋予礼仪象征,展现了对自然美的追求与热爱。
同时,开始人为地将各类内涵意义赋予不同花草,使其趋向理想化表达。
我国最早的民歌集《诗经》中就有大量以花传情、以花喻人的记载。
如《诗·郑风·溱洧》中记有“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芍药)”的描述,表现青年男女情窦初开时,用折枝芍药赠于对方,以示爱慕之情的场景。
除此之外,还有梅子、花椒、兰等馥郁芳香的花果,皆可传达美好情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桃花比喻少女的美好,其他诸如竹、李、蕣等植物都可以用来象征美好事物及德行,说明当时已经有花卉审美的意兆。
而《楚辞》中记述的花草种类也不少,其中大量运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借花言志,使得诗篇愈加天真浪漫。
其中《离骚》所言“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都是以这些美好事物来表达自己修洁身正、初心不改的坚定信念。
这表明当时的人们,在花卉欣赏上,已经有所区分并达到较高的水平。
先秦是传统插花的萌芽期,此时出现的还是广义上的插花形式,并非容器插花。
借花传情、祭祀礼仪、装饰仪容等,虽无造型章法、规律技巧可言,却极具实用意图和浪漫情趣,成为了人们日常美化生活的普遍形式。
02发展——汉及魏晋南北朝时期
随着汉朝的建立,中国迎来历史上第一个繁荣时期——国力振兴、丝路畅通的内外环境,使得各种外域的奇卉异果得以传入我国,极大地丰富了当时的植物种类及其文化。中国的插花艺术,也于此时期渐露端倪。
在东汉浮阳侯孙程墓中的一墓道壁画上,方形几架上放置着一个卷沿圆盆,其中顺序均匀地排布着六朵红花,各枝之间空隙相当,显得疏朗素朴。
由于花枝较为规整,因此有人推测说此为花器插花被发现的最早表现形式。
但是也有学者认为,此图像有可能摹绘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盆栽花卉。究竟是何形式,需要进一步考证,这仍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研究资料。
东汉时期,释教从西域传入后,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以莲为主,花在佛教当中,被视作重要的象征之物。
其普遍认为佛陀从出生到涅槃,都与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佛陀之母曾梦见,一头白象衔了朵白莲花从她的右胁钻入,梦后不久便有了身孕,诞下佛陀。佛陀释迦牟尼出世后,落地之步,生莲七朵。在许多佛教经典中,也都有以花来比喻佛法,比喻祯祥的例子。
佛教的传入,除了给予当时的人们以精神寄托之外,也推动产生了中国古代插花的雏形——佛教供花。
信佛之人在佛堂前供花,以花皿盛载鲜花作供奉,亦有散花、花鬘等形式。而为了使供花能够保持新鲜,人们开始尝试将其插入水中养护。
《南史·晋安王子懋传》记载:“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子懋在母亲病危之时,请僧侣为母做法祈福。子懋以拳拳孝心,感动了佛祖,瓶中水养的莲花更为鲜红,竟然还生出些许根须,母亲的病也好了许多,一时间传为美谈。
中国的插花艺术,在佛教的影响推动下,得到大力发展,更加趋向仪式化、艺术化。
开凿于北魏时期的洛阳龙门石窟,其间有一幅《帝后礼佛图》浮雕,刻有皇室成员一行参佛供养的场景。
其中有一贵夫人手持以一枝盛开的莲花为中心、两边各衬稍低于主花的莲蓬与莲蕾的组合花束,比例适当,形象美观。在她面前有一位手持容器的侍女,显然此花将要插入其中。
皇甫公窟西北角处旁亦有一浅浮雕瓶莲,精美的阔口花瓶内插一枝莲花摇摇高举,花心坐化生童子,象征着极乐世界,两边分插叶片、花朵和莲蓬,分为上下三层,形式对称中又变化活泼,可见当时人们有意识地组织插花形式,逐渐摆脱僵直匠气。
南北朝时期,道教的发展达到了新的高度,在上层社会渐成主流。其亲近自然的思想、求得长生的理念,都相对影响了道教花卉文化。
以各类花果来祭神,且多用实有或幻想的花果寄托长生成仙的愿望,如东晋王嘉的《拾遗记》中就描绘了诸多神奇的花草树木,代表永生期望。
《山海经》里亦记载了大量奇珍异草,传说人们如果服食或者是佩戴它们,就会产生神奇功效。
虽然此时期多以带有宗教色彩的供花为主要形式,但人们在感受到自然芬芳之后,开始更多地借花木风情以传达人情。插花开始逐渐形成简单的表现形式,花枝或插入瓶中、或置于盘中,或直接拿于手中,可供玩赏的同时还能以此传情。
“折花逢驿使,寄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引自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将深厚情谊于花中遥寄,更添情谊与浪漫;北周庚信更是将花枝引入室内,“好折待宾客,金盘衬红琼。”
折梅赠友,插杏花入盘宴客,都充分表明这一时期的插花,已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其多彩的身姿和丰富的含蕴,畅叙幽情。
但是,此时的插花尚未形成专门技艺,仅仅是把花枝简单地置于容器中而已,更称不上是艺术造型。没有刻意组合的构图,也不讲究排布形式,却以自然天真的风貌,传达出一种素朴稚拙的意境。
与此同时,亦出现了关于假花的记载,《南齐书》载:“...以铜为华,插御床四角。”可见时人以花为本,或模拟象生成为日常用件,或为克服鲜花不易保存的缺点,做出了相应的发展创造。
03兴盛——隋唐时期
隋唐时期,结束了长期的分裂局面,大运河的修建与贯通,也使得南北市场得以互通有无。
随着国力的强盛发展,社会日渐繁荣稳定,百姓的生活向好,从而带来了各种文化艺术的蓬勃进步,诗书文画等艺术都获得了极大成熟。
此时,诞生了中国第一部插花理论作品——罗虬的《花九锡》,书中叙述了唐代插制牡丹时所应遵循的九项礼遇规格:重顶帷、金错刀、甘泉、玉缸、雕文台座、画图、翻曲、美醑、新诗,全文以短短数十字就将包含空间布置、插制技巧到欣赏方式等的完整插花体系展现出来,令人真切感受到侍花人的诚心诚意。
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古人已具有了对插花艺术较高的鉴赏力,对技艺有着颇为深刻的研究,并且十分讲究作品的整体艺术效果。
咏花的诗词文章更是不胜枚举,刘禹锡的《赞枸把》中提到:“翠黛叶生笼石翁,殷红子熟照铜瓶。”可见当时殷红果实也可作为瓶中乐趣相插。
每年百花争艳之时,举国上下“踏青寻芳”的风气正盛,白居易就留下了“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的诗句,虽为劝谏统治者规正风气之词,但也从侧面让人感受到了唐人爱花的狂热。
思想的统一、经济的发展以及社会的稳定都影响着插花艺术的发展,雍容华贵的气质、自由磅礴的力量贯穿始终,在花型上以富丽为主,花枝繁盛,色彩艳丽,庄严大方。
插花的场域由宫廷贵族的祭祀活动,逐渐演变为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插花进入了黄金时期,上至宫廷,下到民间,以花供佛、插花祈福已成风俗。
与此同时,思想界实行三教并尊,宗教哲学进入全盛时期,于唐代壁画中出现的持花礼佛图也多了起来。
唐代卢楞伽绘制的《六尊者图》中的《第八嘎納嘎拔喇尊者》画卷,即有尊者身旁放有缸插牡丹的画面。
在敦煌佛教壁画唐代供养人画像《都督夫人太原王氏礼佛图》中,则展现了当时盛花供佛的情景。三位主人在前,女婢侍后,人物形象均丰肌腻体,头插朵花,手捧香炉或执鲜花,流露出恭敬虔诚的姿态。人物的背景后缀有垂柳、萱花、曼陀花等植物形象,蜂蝶绕飞其间,动静呼应,使原本庄严静穆的环境增添了生动情趣。
五代十国时期的插花发展,不得不提及后唐主李煜的功劳,满身诗意才华的他,开创了大型插花博览会的先河,《清异录》中曾记载每至春盛,李后主便于窗栏柱阶上作隔筒,插满繁花,榜日“锦洞天”。
如此丰盛的插花展览规模以及自由插作的形式是前所未有的。
04普及——宋元时期
宋时,因重文抑武的基本国策及稳定的社会秩序,使得经济文化等均有所进步,花卉种植更为广泛,品种得以进一步丰富,甚至还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花卉生产、销售网络。
南宋杭州,在马塍形成了著名的花卉产地,花农赖以为生,花卉四季皆有,设市叫卖,同时还根据用途将鲜花分门别类,进行不同的商业活动,有用作装饰的扑带花朵、有成把扎作的时令鲜花、有插瓶所用的鲜切花,各种品类花卉应有尽有,生动展现了当时的盛况。
魏晋时期开始的花朝节,发展到宋代更加繁盛。到了暖阳和煦的春令,无论是宫廷或民间,都会举行庆典活动,吸引人们来赏花踏青,年轻男女在万花丛中谈情奏乐,尽情享受。
花都洛阳则会在牡丹盛开之时,举办“万花会”,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中记载,“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一派祥和之景。
不再同于唐代的繁盛张扬,受理学思想影响,宋代插花开始转向清雅内敛之意,从华丽富贵的宫廷风格逐渐向简约克制的文人风格转变,表现出含蓄静谧之美。
不止是追求娱乐怡情,此时的插花还特别